“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所知所爱的昆曲及《笛声何处》读后感
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昆曲一见钟情。昆曲也不是最近才听到的,以前听北昆并无印象。但在听了张继清的《游园·惊梦》之后就像一直悠然神往却不能谋面的一朵奇花突然穿越几百年的时空猛然盛放在眼前。这种惊喜简直不能用语言表达。真的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园!”
任何艺术都是一种表达方式,也许昆曲这种含而不露的美学格局和美学风范最符合我的审美观点。但这也不是全部原因,而且我也同样喜欢热烈奔放、一泻无余的表达方式。
昆曲曾经让整个中华民族痴迷疯狂了两个多世纪。我一点没夸张,整个十七、十八世纪是昆曲世纪。延续两百年的苏州虎丘山中秋曲会就是证明,这是一年一度全民性的戏曲大赛。中秋那天,苏州人倾城而出,外地唱家也纷至沓来。先是万众齐唱,比出优胜者数十人,最后一片宁静中冠军登场,“声出如丝,裂石传云,串度抑扬,一字一刻,听者寻人针芥,心血为枯,不敢击节,惟有点头。”(张岱《陶庵梦忆》卷五:虎丘中秋夜)“一赞一回好,一唱一声血,几令善歌者,唱杀虎丘月。”(李渔《虎丘千人石上听曲》)世界戏剧史上也难找到虎丘山会这样规模宏大而又历时久远的剧艺活动。至于职业戏班的演出竟然达到“四方观者数十万人”的“通国若狂”的地步。(陆文衡《蔷庵随笔》)这种惊人的热潮空前绝后。再无其它艺术形式能这样万众欢腾达两百年之久。
昆曲最大程度的吸引了上层文人的介入,典雅深邃的文词借助昆曲令当时的世俗观众接受、欣赏、迷醉。唱腔婉转变化、柔丽妩媚、一唱三叹,写意抒情的舞姿,幽默生动的念白,诗、书、琴、画、舞、乐融在一招一式、一腔一调中,升华成种种舞台景象。尤其我喜欢它的伴奏,以笛为中心、由箫、管、笙、三弦、琵琶、月琴、古筝、鼓板等配合的乐队。相比之下,京剧以京胡加锣鼓铿锵震响的伴奏就有点简陋、空洞了。而昆曲载歌载舞的表演也比京剧更显得活色生香。并且它与西方戏剧严谨的结构不同的松散结构正是体现了东方美学潇洒无羁的独特神韵,这也是中国戏曲最有趣的一面。
昆曲最杰出的代表是《牡丹亭》、《清忠谱》、《长生殿》、《桃花扇》。
《牡丹亭》是一部伟大的浪漫主义传奇,情节奇异怪诞,没有两小无猜,没有一见钟情,只做了一个梦就死了,又梦想成真,死而复生。但却震撼了无数青年男女的心。明末女子冯小青就写道“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更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如果不是《牡丹亭》至真至情怎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共鸣!
我个人也更喜欢《桃花扇》,只可惜从未看过我心中最认同的演出。《桃花扇》主要是写兴亡的,爱情只是背景,所谓“桃花扇底系南朝”。所有美好的姻缘,崇高的意愿不是由于偶然的恶势力的侵入而是被像铁一般坚硬冷漠的客观现实毁灭的。作者用非凡的笔力写出了这种破灭是那样的无可挽救,而他是多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破灭。让观众对着一对情人的尸体痛哭并不是悲剧的极至,让观众在一种无法转圜的绝境和历史的必然性面前震惊思索才是《桃花扇》特殊的理性魅力所在。
可惜昆曲无可挽回的“落伍”了,“落伍”的原因竟是它太“阳春白雪”了。比起后来其它戏曲的热闹和生气勃勃,《牡丹亭》、《清忠谱》、《长生殿》、《桃花扇》的意蕴和感慨显得过于高雅精致、执着凝重了。但即使“落伍”,昆曲依然保持着它无可企及的高度。中国人对它两百多年的痴迷说明它的精神气质和文化风韵曾经更深刻、更透彻的直透我们民族的灵魂深处。 |